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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5章我拿你當兄弟,你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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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5章 我拿你當兄弟,你……

在穆念青眼裏,薛景寒不通人間情愛,他做任何決定,都是權衡與算計的結果。

只是暫時還不明白,這個人為何想要借著卞文修的手殺死自己。

穆念青不清楚季家的過往,更不會將薛景寒和季遠侯聯系起來。所以,他推測不出薛景寒的動機。

胡思亂想也沒用,穆念青將疑慮壓下,嘗試站起來。

理所當然地失敗了。

他流失了大量的血,全身無一處不痛。

“別亂動。”蘇戚按住他的肩膀,凝神細聽山谷間的動靜。夜裏靜悄悄的,沒有風也沒蛐蛐叫。雨水順著樹葉和巖腳滴落下來,聲音細碎而潮濕。

“他們還沒找到這裏。”她說,“你可以多躺會兒,休息夠了再轉移。”

穆念青不想給蘇戚拖後腿,但身體情況實在太糟,不允許他死撐。聽完蘇戚的話,他便重新放松了肩膀,倚著石壁閉上眼睛。

安靜下來之後,密密麻麻的疼痛變得格外難以忽視。穆念青雙手搭在身側,隨著時間的拉長,顫抖的手指逐漸嵌入地面。

“蘇小戚,跟我講講以前的事吧。”他竭力保持著語氣的平靜,“你寄來的信,大多積存在驛站,差役又不肯及時送來。鄄北亂得很,上次你離開關山口,我跟我爹從塞外回來,才收到一沓舊信。還沒來得及看呢,又奉命南下,跟莫望打仗。”

他已經很久沒讀信了。

京城的風光,憊懶而溫暖的日子,都藏在蘇戚所寫的墨字裏。貼著細膩的紙張嗅一嗅,還能聞到醉人的甜味兒。

這味道曾經伴隨著他長大。是獨屬於京城的甜。誘人,矜貴,但軟弱得不堪一擊。

穆念青並不留戀過往,他留戀的,是住在京城的故友。

生命的前十幾年,他都跟蘇戚混在一起。他們搗蛋,鬧事,欺負人,喝得酩酊大醉然後抵足而眠。蘇戚是他的兄弟,摯友,親人,他的牽掛與支撐。每每被鄄北的夜凍醒,或是行走在荒涼的月色裏,摸摸胸口的書信,他那顆孤獨的心便能生起一絲暖意。

在鄄北,人總得給自己找個寄托,才有勇氣掙紮著活下去。

穆連城的父愛太冰冷,也太隱忍,以前穆念青感受不到,後來穆連城把衍西軍交給了他,算是對他的肯定和讚許。但他反倒不知所措,除了飄忽的不真實感,只剩塵埃落定的恍然。

像是被冷落多年的孩子,已經放棄了所有期待,卻突然得到了滿懷珍寶。

這種遲來的喜悅,遠不如蘇戚的情誼真實熱切。

不過,現在又有什麽值得抱怨的呢?他得到了父親的承認,接手了衍西軍,剛剛打完一場大勝仗。好友仍在身側,壯志尚可一搏。

多好的日子啊。穆念青想,若說還有什麽不圓滿,大抵是自己該尋門親事,成家立業了。

眼下沒有特別緊急的事兒,清剿莫望殘部的任務並不麻煩,甚至不需要他操心。穆念青琢磨著,等他帶兵回衍西,去北邊兒相看個喜歡的姑娘娶進門。京城的大小姐就算了,金貴,還嬌氣,根本受不得邊塞的風沙。

娶了媳婦,再打幾場勝仗,養幾個順眼的皮孩子……

穆念青越想越遠。他催著蘇戚聊天,又在蘇戚溫軟的嗓音中,漫無邊際地胡思亂想,試圖用一切美好的念頭驅散真實的痛感。

到後來,疲憊的倦意如潮水漫上來,耳邊的話語仿佛蒙了一層紗,聽不分明。

“柳三現在很少出門了,生怕動了胎氣。你不知道她把這孩子金貴成什麽樣……”

蘇戚說著,不禁笑彎了眼。

“原先那個脾氣,你也知道的。如今你再見她,肯定認不出來。”

“廷尉養了只貓,前兩天蕭煜抱上街玩,我瞧見了,特別好看。唉,可惜就摸了一小會兒,蕭煜就不肯給我抱了。”

“還有踏雪……踏雪我提過麽?薛相家裏的黑貓,見天往廷尉署跑,黏著廷尉的貓不走,那熱乎勁兒……”

蘇戚說了半天,沒聽見穆念青回應。她扭頭望去,發覺對方已經睡著了。

“不能睡啊。”

她拍拍穆念青的臉,手掌觸碰到一片滾燙。

發燒了。

月亮不知何時又隱沒在烏雲之後。蘇戚看不清穆念青的臉色,只能隱約感受到對方並不均勻的呼吸。

“穆郎,醒醒。”

她連著喊了幾聲,穆念青勉強拉開眼皮,嗚嗚嗯嗯應和著,很快又沒了動靜。

蘇戚挪動穆念青的身體,好讓他躺得更舒服點兒。然後搖晃著站起身來,摸索道路向外走。

蘇宏州曾說過,青鹿苑山林多奇珍異獸。野獸沒遇上幾只,不過,能入藥的花草倒是見過一些。

她對醫術並不精通,只能辨認尋常藥草。這還多虧了自己習慣看書打發時間,史冊,醫藥鑒本,民間俗話,均有涉獵。

蘇戚摸黑走了半條道,天又開始下雨了。霎時間雷鳴閃電,借著明滅的白光,她總算找到幾株止痛清熱的藥草,刨了根須揣在懷裏帶回去。

大雨將路面變得稀爛濕滑,蘇戚好幾次差點兒摔個五體投地。她步履踉蹌,及至避雨的山巖,已經渾身濕透。

顧不得黏在身上的衣袍,她將藥草碾碎了擠出汁來,餵進穆念青的嘴巴。

按理說不該這麽治,條件所限,死馬當活馬醫吧。

穆念青暈得迷迷糊糊,猛然被塞了一口草渣子,當場就清醒了。

不光醒了,他還想吐。

“別吐,咽下去。”

蘇戚摁住他的下巴,異常冷酷地將剩餘的藥塞進去。穆念青拒絕不能,反射性吞咽著黏糊糊的玩意兒,被苦味刺激得眼角濕潤。

“蘇小戚,你……咳咳,給我餵了什麽東西?”

他捂著喉嚨,哆哆嗦嗦控訴道,“真他娘要命,苦得我都哭了。”

蘇戚捏了幾片葉子,送到自己嘴裏:“苦就對了,苦口良藥嘛。”

剛說完,她忍不住皺起眉心。

草,太太太太苦了。

全憑頑強的意志力,她把嘴裏的東西咽了下去。

……這一瞬間,感覺廢了半條命。

蘇戚雙目無神,癱軟著靠在石壁上,不想動了。

沈悶的雷聲碾過山谷,閃電不時照亮大地。穆念青想繼續跟蘇戚耍嘴皮子,目光落到她身上,漸漸失了言語。

須臾的亮光,足以勾勒蘇戚的軀體。

她身上僅著一件濕透的單衣。緊黏在肌膚上的布料,無法遮掩身體真實的線條。

穆念青的視線,帶著莫名的慌張,顫巍巍落在她身上。從肩膀,鎖骨,到胸前不該有的起伏,再到纖細的腰身,長而有力的大腿……

穆念青艱難地吞咽唾沫。他存著最後一點理智,訥訥開口:“蘇小戚,你胸口也受傷了?”

他願意把她身上的異常景象,理解為傷口的包紮。

蘇戚訝然低頭,稍微懵了一下。

因為身體不舒服,她私自解掉束胸帶。沒料到淋了雨,讓穆念青發現了。

解釋的話……似乎也沒什麽可解釋的。

蘇戚沈默以對。

過了一會兒,她說:“抱歉。”

為何道歉,不言自明。

穆念青耳朵裏轟隆隆的,比外頭的雷聲還響亮。

他當然不能拿包紮的幌子自欺欺人,更何況蘇戚根本沒有撒謊的想法。

長久以來被隱瞞的秘密,就這麽暴露了。

蘇戚是女人。

穆念青被這個事實炸得頭暈眼花,只想沖進雨裏洗個涼水澡冷靜一下。

可惜他重傷行動不便,再怎麽震驚難以置信,都得繼續坐在巖石下,近距離面對蘇戚。

女扮男裝,與他廝混多年的蘇戚。

穆念青簡直不敢細想。

“你,你,你……”

他一連說了幾個你字,語氣磕巴且別扭,“你為何假扮男子……”

蘇戚擡手掠去衣袖沾染的水霧,想想也沒什麽不能說的,就從頭講起,將術士顛倒陰陽的法子解釋給穆念青聽。

她的情緒很冷靜,表述也很清楚,然而對於穆念青來說,每個字都難以理解。

他眼前嘩啦啦閃過無數畫面,全是曾經過往相處的場景。

打鬧,喝酒,開玩笑……

言語調戲,耍流氓,擠在榻上睡覺……

穆念青坐立難安,只覺心口有一把火在燒,燒得他渾身血液冒起了泡。

“你放心。”見他表情不自然,蘇戚溫聲安慰道,“我還是我,你不必心懷顧忌。”

能不顧忌嗎?

“以前如何相處,以後也如何相處。”蘇戚笑起來,“不過別亂開玩笑啊,失了分寸不太好,我會揍你的。”

穆念青呻吟著捂住臉:“你現在就揍我吧。”

他想起來了,上上次在蘇府,臨走時自己……拍了蘇戚的胸。

當時他為啥這麽做?哦,嘲笑蘇戚身板太弱。

“現在就揍,不,殺了我吧……”

穆念青語無倫次,沒法直面這慘痛的現實。他覺得自己成了蒸籠,熱氣撲騰著一個勁兒地往上湧,熏得臉紅脖子熱,腦袋化為漿糊。

好好的兄弟,怎麽就成了姑娘呢?

太要命了,比身上的傷還要命。

穆念青特別不是滋味,他嘴裏苦,胃也痛,耳朵塞滿幻聽,偏偏身體裏好似住了個瘋狂的小人,尖叫著東碰西撞。羞恥感混合著某種輕飄飄的情緒,爬上了顫抖的心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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